不是人们的雄辩,不是科学的理论;
惟上帝的圣经,是我们唯一的标准。
以人类的细微愚蠢,以上帝的浩伟神圣,
除他口中的话以外,我们还有什么依赖遵循?
天地都要废去,主的话点划不会变更;
他的至圣诫命,是我们黑暗中的明灯。
却说梅恒船主因不能分辨安息日与星期日之孰真孰假,而又不愿意将就盲从,所以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个问题从圣经的立足点上来澈底研究一个清楚。虽然那位道高望重的宓牧师费了一般唇舌,劝他不必深究,以免自蹈罗网,但是梅恒觉得研究这个问题的关系所系,不仅是要在理论辩驳方面战胜,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的信仰是否有误,以免自己也被不真实的道理所迷,为此,他就决计再找一个机会,去与宓憩卢牧师谈话,要请教他,究竟为什么要叫他使用这一种朦混的手段?究竟所谓“将错就错”的用意何在?宓牧师劝他“轻轻抹煞”,他则偏要穷根究底!原来梅恒的心地是光明坦白的,他只知道服从真理,他之所以守星期日为圣日,也正是因为他素来以为星期日在圣经上是绝对有根有据的。现在从浩禄的事上,他既受了这样一个重大的针砭,那么他当然就要取一种无成见的态度,重新来把这个问题辨别一个孰真孰假,以便知所取舍。正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至于辩论方面胜负的意气,原是他所不计的。
天佑丸是当时航行太平洋上最大最新式的一艘邮船。当船离开了码头在水天相接一望无际的海洋中行驶的时候,船上几百人的性命,和几百万元的货物,完全是在船主的手中;所以做这样一艘大船的船主,实在是责任綦重,事务繁冗,无时无刻可以离职的了。虽然如此梅恒却能显出他基督徒的精神,不时顾及别人的需要,因之受惠的人,也着实不在少数。
梅恒对于服务人的事业,是时常做惯的,为人谋利益的举动,也经过了不止一次;然而在他一生过程之中,从未有过像这次浩禄的事那样使他受这种印象的。这个圣日问题,简直是昼夜不息地盘旋在他脑筋之中。他每逢祷告的时候,每逢查经的时候,也无不想到这个问题。他深深地感觉自己一生的信仰方面,已到了一个严重危急的时候,而且这个危机,非他挺身前去对付不可。
梅恒的事务虽然忙碌,惟对敬拜上帝一事,每天总有一个规定的时间读经祈祷,数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的。有一天,船已过檀香山了,在规定个人礼拜缩空的时光,他正待跨进私室,恰巧遇见宓牧师劈面走来,这不是他的机会吗?二分钟后,二人便坐着开始谈话了。
“宓牧师,”船主先开口,“你以为人对于上帝的十诫有一种不可不守的责任吗?”
“那个自然;人要敬拜上帝,非守全十诫不可。”
“你承认圣经实在是上帝的道,是人受了圣灵的感动而写,作我们的指导的吗?”
“那个自然,除了上帝的圣经以外,还有什么可以遵循!无论什么人,若否认这本书上的无论哪一部份,就决没有能力与无神派和反教派相抗争的。”宓牧师毫不迟疑地这样回答。
“对不起老牧师,我倒要请教:早两天你不是说圣经上没有题到过星期日,而我们不妨将错就错地守星期日,不要去管安息日不安息日吗?这句话与你现在的话似乎有些矛盾,你怎样讲法?”
“哦,……船主,……我……我……我……方才说人不可不守十条诫命,这……这固然不……不……不错,但是第四条是例外的;因为第四条诫命中,关于日子的一方面是无关轻重的。我们遵守第四条诫命,只要在七日之中守一日就够了。第七日也好,第一日也好,须知诫命的性质和应用是极活泼的,我们决不可呆板视之。守固然要守,但一切总可以随机应变,说是一定要守哪一天,这大概没有多大关系吧。”
“宓牧师,”船主很诚恳地道,“你以为‘第七日是向耶和华你上帝当守的安息日。’这口气还不够明确吗?难道上帝无权指定要人守哪一天吗?他既切实指定‘第七日,’难道可任人随意更改么?
“譬如,我手下有许多职员。为谋大众的安全计,我就不得不常作救火的操演。所以我就先发命令,吩咐司机人星期二准十二点三十分拉放汽笛,一方面我又去准备一切,务使大家一听见到汽笛之声,立刻一齐动手救火。这十二点三十分一个时间,对于我,对于我的职员,对于我的乘客,都有莫大的关系。司机人既受了我的吩咐,不管他懂不懂我的意思,总负着极严重的责任,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一分钟不可早,一分钟不可迟;因为在我的吩咐之中,时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如果他照着自己的意思,更改一个时候,那么你也会承认他是完全没有服从我的命令。
“照我看来,这第四诫,是十诫中最着实最重要的一条;因为这时间的遵守,是一点也不可更改的。譬如说,‘不可偷盗,’‘不可妄称上帝的名,’到底怎样才算偷盗,怎样算是妄称上帝的名,各人的意见难免有所不同,而诫命中又没有细说怎样叫着偷盗,怎样叫着妄称上帝;所以或者还有人可以强辩。但是‘第七日’这个确实的数目,有谁可以朦混呢?
“宓牧师,我从小时受了母亲的教导,就知道守安息日是我们做基督徒的一个印记。守安息日也是基督徒忠诚的一个表示。诫命上明明叫我们守第七日,是丝毫没有错误的。不过我也一向相信:耶稣来时,曾把第七日改成了第一日。这一点我也不以为异,因为我知道主从前吩咐人守第七日,现在也有权柄把自己所吩咐的第七日改为第一日,正如我有权柄把星期二的十二点三十分,改为星期三的十二点三十分一样。我一向相信自己守星期日是完完全全服从着上帝的诫命,所以从小时直到现在,我还始终如一地守着星期日,未尝稍有疑惑。
“然而从你口中,我就破题儿地听说第四诫是一条‘例外’的诫命;又说第四诫的时间问题,是无关紧要的。按全部圣经之中,只有十诫是上帝亲口所对人说的。你既承认圣经是上帝的灵感,怎么偏又要凭着人的理想,来抹煞上帝亲口所说的唯一命令呢?
“对不起,我还要请问一声,譬如照你所说,圣经确是上帝亲自命定的道,譬如十诫果真是人类如应该绝对服从的,譬如耶稣基督和门徒果真都没有把安息日改为星期日,星期日实在不过是根据原始教会的习俗而来的,那么你我两人岂不都应该不怀成见地改过来完全服从上帝的第四条诫吗?
“宓牧师,我前天并未接受你的劝告。该晚会见那少年之时,我就承认自己确是错了;因为凡能略为明白此生善恶与来生存亡之关键的人,决不肯故意颠倒是非而自陷前途于险境的。你想对吗?
“现在,我还希望可从圣经中找到凭据,证明从基督钉在十字架以后,人对于诫命的遵守。就进了一个新纪元;照着基督的新约,凡跟从基督的人,不必再守旧时的安息日,却要记念主的复活日,就是星期日。可是如果后来我查出真的没这一回事,圣经上也不提安息日有过什么正式的更改,那么,我也必甘心情愿地丢弃以前的谬见,重新背上主的十字架,去守那真实的安息日——第七日。”
大名鼎鼎的宓牧师,听了梅船主这一番光明磊落诚恳至理的谈论,并没有受着什么感动,不过也不得不强作笑容来应酬一下,待船主讲完以后,他只似笑非笑地道:“你确是个善辩的人,我也无法回答,不过照你这样下去,我敢决定你也会守那犹太人的安息日的,这可就随你的便了。”
于是宓牧师觉得很幸运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再会”,就如蒙了大赦般地脱离了船主的房间。老实说吧,他觉得被船主质难得已经够了,以后再也不想与他作什么道理方面的讨论了!
宓憩卢牧师从船主房中退出以后,不多一刻,浩禄就来了。原来自从那天他们大家谈论以后,他又找到了“许多奇异的事”,所以现在特地要来告诉船主。
“你又与韩德纯牧师谈过了吗?小朋友。”船主看见浩禄跨进门来,就这样问他。
“没有,但我费了很多的光阴,查看圣经也同几个别人谈过了一点。真的,梅船主,这安息日的问题,确是个很有趣的问题。现在满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注意这件事。你知道吗?我们船上还有三位传教的教师——除了韩德纯、宓憩卢以外。”
“船主早知道这次船上有不少宣教的人物,但是以宓牧师这样一位声高望重的道学家,竟对自己的信仰也抱那种含糊敷衍的态度,何况别人呢!梅恒因为这样想,就灰心不再想和什么人谈论宗教了。
“这船上有一位牧师,”浩禄接着说:“真可算是‘讲话大家。’他听见我同别人在谈论安息日的道理,就大发其怒,好像一肚子恶气要在我身上发泄似的。真的,他几乎跳在我身上,说:凡守那古旧的犹太安息日的人,简直可算是‘杀基督的凶手。’船主,你想这话是多么厉害。当时我实在不知道怎样对付他。所以就呆呆地等他讲完。后来我的惊魂稍定,心情也渐渐地如常了,就向他问道:‘先生,你所说的“犹太安息日”是怎样解释的,是不是第四条诫命的安息日?’
“‘不错。’他说:‘这正是我所说的“犹太安息日。”十诫不是给犹太人的吗?后来既有耶稣降世来担当了众人的罪,并且在十字架上代替人死,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得救是靠着恩典,不是靠行为。即使我们犯了律法,我们的罪也都归到耶稣身上,有耶稣代替我们死,我们还是义人。耶稣在十字架上被钉的时候,一切的律法就算是都与他一同钉在十字架上消灭了。只有犹太人,因为不相信基督是他们的救主,所以还要守律法,还是死板板地守安息日。但是现在世上已没有犹太这一个国家的存在,故此安息日也与之俱消了。但你还是口口声声地主张守安息日,我对于这古板陈旧腐败反潮流的安息日无以名之,只好说它是“犹太安息日”了。’
“正当此时,韩德纯牧师过来,我就把这一切的话都告诉了他,请问他有什么意见?因为我只知有上帝的安息日,却从来没有听见过“犹太安息日”这个名词,也从未听过什么特别种类的安息日?所以我要传道的牧师们替我解释明白。
韩德纯一开口,就问施鲍庭先生何谓‘犹太安息日?’
“‘因安息日同一切旧约律法和诫命都是给犹太人的,到耶稣钉十字架时就全部废除了。’施先生这样回答。”
梅船主听到这里,就插嘴说:“我向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想你以后恐怕再不会这样想了吧;且听我讲下去。”于是浩禄又往下讲了。
“韩牧师就问他道:“那么,你以为现在没有禁止杀人,禁止偷盗,这种律法吗?或说儿女可以不必孝敬父母了吗?”
“施鲍庭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支不住了,他回答的话含糊得很,因为他实在不能予人以一个圆满的答复。但韩德纯又问他道:“老兄,我还要请问你,你对人传道的时候,常是怎样说的?你岂不告诉他们说,他们是罪人吗?当然,你要劝化他们接受基督,一定要先使他们知道自己是罪人。然而你这样说的时候,就是矛盾了自己的理论。因为不犯律法,不算罪人,使徒保罗不是说过吗,‘没有律法,罪也不算为罪。’”(罗马书5:13节)
“韩德纯与施鲍庭这样辩的时候,旁边的人就越聚越多了。当时施君即想告辞。不过我们都主张谈论既由他开始,当然他应该讲清楚了才走,所以他没有走。
“当下韩君又接着说:‘老兄,保罗这句话,确是万古不易之理。人类第一位祖先亚当在伊甸园中不听上帝的吩咐,吃了禁树的果子(请看圣经创世记三章),他便成了罪人。他之所以有罪,就是因为他犯了律法,——犯了上帝的禁令。历代以来,人都有罪,可知律法是千古存在的。因为人有了罪,所以历代以来,就有一位救主,要救人脱离罪的刑罚(即是律法的宣判)。历代以来,有律法,有罪恶,也有救主,三者是圣经中最显著的关键。’
“韩牧师的这几句话,都不是凭空捏造的,句句都有圣经为根据,他从我手里拿了圣经,翻来翻去,读了许多证据给我们听。有几个章节我还没有忘记,就如约一3:4说,罪就是犯律法。罗马书5:13说,没有律法,罪就不算为罪。罗马书5:12节说,始祖亚当犯了罪。还有启示录13:8节说,基督从创世以来,就是世人的救主。”
启示录13:8节,这段圣经是船主所从未听见过的,所以他就翻开自己的圣经读了一遍。
“小朋友,这里确实是说基督是‘从创世以来被杀的羔羊,’然而我终究不明白这句话切实的意义。”船主对于圣经未曾有透澈的研究,难怪他不明白了。
“据韩君的解释,他说在基督没有降世以前,人是靠他献祭赎罪的;所献的祭物,就是羔羊。羔羊就是基督的预表。献祭没有什么意思,祭物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人们献祭,就是表示相信基督,可以赎他们的罪。所以因为他们的相信将来有一位救主,基督就从创世以来做了他们的救主。于是他又读加拉太书3:8节,和约翰福音8:56节,证明亚伯拉罕是知道耶稣的。又读希伯来11:26节,证明摩西是认识耶稣的。他所讲的真是证据凿凿,令人不得不信。
“此后韩君又说,安息日原是耶稣设立的,十诫也是耶稣颁布的,以色列人在旷野的领导者,也就是耶稣。这许多话,当然施鲍庭是不赞成的,可是也不得不俯首承认,因为句句都是在圣经里的。
“末了韩先生还问他道:“施老兄,既是耶稣创造了这个世界——你总得承认这个吧——,既是耶稣设立了安息日,并且叫人遵守——这个你也是承认的——,既是耶稣在西乃山颂布了律法,在律法上又提起了安息日,那么古来的安息日,岂不就是基督的安息日,也就是基督教的安息日吗?”施鲍庭涨红了脸,显出很尴尬,不得已只好说一声,“是”,我禁不住笑出声来,全堂的人也都笑了。
“我们将散的时候,韩德纯又对我们这样说:“诸位朋友,我们都应该明白“犹太安息日”这个名词,是我们基督徒所不可以称的,正如我们不可说“犹太的上帝”,或“犹太上帝的律法”一样。律法和安息日——安息日原是律法的一部分——都是在犹太国成立二千五百多年以前就有的。安息日是世上一切人类所应该遵守的,正如耶稣在马可福音2:27节所说,“安息日是为人设立的。”’
“我将起身要走的时候,施鲍庭真发急了,就对我们说,‘今天的讨论,可以说是一面之词,但诸位如果对于这问题愿意作澈底的研究,就请于明日午后二点钟整再到这里来,我有几件事要告诉诸位,然后诸位才会明白第七日这个问题,真是一个极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