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航行出海
我父亲取消他所有的商业约会,和我飞往意大利的热内亚(Genoa),邮轮学校就停泊在那里。我们有一趟愉快的旅程,我可以感受到他关心我。当我们登上船时,他甚至拍拍我的背。帮我注完册,将所有行李提上船后,他紧握着我的手说再见。“祝你好运,儿子,努力点,我们圣诞节再见。”
“好的,爸爸。”我说。他离开后,我将行李放好,出外去探索。
不消一会儿功夫,我就估量出这个学校的组成分子。他们大部分是参议员或政客的小孩,这些孩子就像我一样放荡不羁,威胁到他们父亲在家乡的声誉。如果把他们送出国门,就没有人会听到他们负面的消息了。其它还有些犯过罪的或富有人家的小孩,父母无心处理子女经常的惹事生非,干脆把该负的责任转托给学校。我上船后的最初几天,还有些孩子向我乞讨。“你身上有毒品吗?”
对这学校,父亲仅说对了部分详情,事实上就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像是个囚犯。我们不能和女孩子发生性行为,当然也不允许喝酒、抽烟和吸毒。当我们靠岸时,他们会收走我们的护照。像意大利这个国家,如果你没有护照被抓,他们有可能将你关起来、然后丢掉钥匙,所以我们不敢任性妄为,做太招摇的事。我在船上的日子也从没玩过潜水、滑水,或其它运动。
学校的科学课程着重进化理论,他们常取笑那些相信上帝是宇宙创造者的人,课堂放映的影片,把达尔文描述成一个大英雄。
“这世界没有上帝,”老师告诉我们。“你必须自己去创造。如果你需要践踏别人才能达到你的目标,那就去做,你犹豫、畏惧,别人就会踩在你头上。”这种冷酷的哲学,使我越发感觉孤独与疏离。
我仍透过东方的宗教像夏克提教(Shakti),在寻找真神的存在。我不要别人指示我该相信什么,所以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自己的舱房里,有时冥想,有时吹木笛。男孩们嘲笑我,我则一笑置之。
所有的学生都来自富裕的家庭,但你无法从学校提供的食物看出端倪。他们几乎不提供甜点,所以,史尼克(Snikcrs)巧克力棒被视为珍馐,变成我们要向对方买东西时的交换物。船上一条巧克力棒卖二千五百里拉(Lira),几乎是家乡的两倍价格。
有一天,有个名叫艾瑞克的男孩到我舱房。“真惨,我们没有迷幻药,道格,”他说。“我愿意为一点点的窗玻璃付出所有代价。”
“对不起,我没有那东西。”我告诉他。但他离开后,图谋不轨的心开始活跃起来。迷幻药被称为“窗玻璃”,因为它每边大约八分之一吋,是小小的透明方形物。我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个塑料相框架,剪下两个小小的塑料粒,最后的成品,看起来就像两粒如假包换的迷幻药“窗玻璃”。
再碰到艾瑞克时,我说“你无法相信这个,我正好无意中发现了两颗窗玻璃。”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帅啊!”他急切地说着。“你能卖我一个吗?多少钱?”
“这个嘛!我一颗要换两条巧克力棒。”我告诉他。
“成交!”他说。“我衣柜就有巧克力棒,我现在就去拿!”
“慢点,等一下,艾瑞克,这东西放在我袋子里太久了,我不晓得它是否还有作用(当然也确实如此)。”
“嗨!那没问题!”他把我所说的话挥到一旁,“我要把握机会!”我们交换物品,然后我转身走开。
“对了,你必须用吞的。”我提醒他。“这种在嘴里不会溶化的。”带着诡异的笑,我回到房间坐在床沿,打开第一条巧克力棒的包装纸,大大的咬了一口。我慢慢地嚼,享受着巧克力黏牙的美味,“哇!太帅了,等到他发觉是在吞我的塑料框时,这些巧克力早就下肚了!”我暗自发笑。
尽管我骗得过他,罪恶感却困扰着我,“哦,算了!”我把它合理化:“如果他想到的话,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
隔日早晨当他出现在我门口时,我武装起自己,“现在要准备接招了!”我想。
他把身后的门给关上,不过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事实上,他在笑。“你知道那窗玻璃吗?”他很热切地说。“是这样的,一开始没有反应,我只是睡着了,
不过后来半夜我醒来,老天!实在太酷了,我整晚一直在虚幻中游荡。”他斜靠着我的门,两眼左右转动着。
我的嘴巴一直张得好大,“这样啊,你是多么的无知!”我喃喃自语。后来当我读到圣经中的一节”照着上帝所分给各人信心的大小,“我想到艾瑞克,他必是对那小塑料粒很有信心!
曾听过在散兵坑里没有无神论者,我亲眼目睹在狂风暴雨的海上,也不会有无神论者。有一晚,我们快速掠过萨丁尼亚(Sardinia)外海,仅仅数小时,微风竟然转变成狂风暴雨。平静的海面掀起二十五至三十呎高的巨浪,船首冲高迎击着浪峰,剎那问又掉入波谷处,产生强烈的升降。没多久,年轻的水手们就一个个挂在船舷栏杆上,把晚餐贡献给大海了。很多可怜的男孩没法跑到栏杆边,甲板上布满了恶心肮脏的呕吐物。
“离那栏杆远一点!”船长大吼。“如果有任何人掉下船,我们不会转头救你。像这样的晚上,在我们能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冷得休克死亡了。我们只会大略记下你死亡的地点,然后通知你的父母。”这也许只是虚张声势,但谁也没把握。
狂风巨浪继续增强,海浪打上船首,海水涌灌到甲板上。当船倾斜迎接下一个海浪时,滚滚海水向船尾倒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救生衣、箱子,还有其它的残骸在甲板上翻转滚动,很快又被船首而来的海浪全给冲入大海之中。救生艇的固定绳索危险地晃动着,眼看就要松脱,连同巨浪一齐卷入大海。
“快,快,男孩们!”船长大叫罗夫和我,仅我们两个是没有晕船倒下的人。“在下一个巨浪打上来前,赶快把救生艇固定好。”罗夫的父亲是个百万富翁,住在维吉尼亚州,他是一个高大金发的乡下男孩,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当我们正往救生艇走去时,另一个巨浪打来,将我们冲倒,一头栽入救生艇内。我们的重量折断了绳索,促使我们往下掉在有一呎深的甲板上,“唉哟!”当我们向前飞出去时,这个乡下男孩大叫。我们朝着栏杆飞去,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如果风浪不停止怎么办?突然问它猛然煞住,我们几乎要飞过船的另一边,还好我们紧握住栏杆苦撑着。后来总算固定好救生艇,我们也在那危机中幸存下来。
但还来不及彼此恭贺重生,一个更大的浪再度袭来,主帆被扯裂,使船处于危急状态,如果我们失去向前的冲力,船会歪斜,任由风浪袭击舷侧。
每个人,不管有没有晕船,听到主帆撕裂的声音全都跑了过来。在凄厉的狂风呼啸声中,船帆剧烈地拍动着。这需要众人帮忙,才能把帆给拉扯下来、解开它,然后扬起备用帆。船身剧烈晃动,我们和手上的绳索奋战着,而海水拉扯着我们的双脚,好似要把我们击倒般。最后我们终于把帆给拉了下来,并且解开它。我看到周遭众多的嘴唇动个不停,一些无神论的朋友们正在不停地祷告。最后我们把备用帆连接好,准备升上主桅杆的顶端。这时需要一个人坐在鞍座或环扣上,爬到桅杆顶端把帆固定好,否则当船晃动时,那环扣会插入桅杆中而使它不能滑动。
“我们需要一个人坐上鞍座,”船长在风声中大吼着。“有没有志愿者?”他请求的眼神环顾四周。我没有惧高症,并知道如果别人敢做的话,我也一定能。军事学校的训练,使我仍然相当强壮。
我上去。我就是没法克制自己爱显秀的心理。
我爬上鞍座,大人、男孩们开始拉锚机,慢慢将我送到桅杆上。当升到三分之二处时,船向前摇动四十呎,扣环竞插入桅杆内,不能再往上升。我使尽全力用力地拉,但就是无法拉开它。当底下的绳子持续拉紧时,可听到紧绷的声音,因而担心那绳索就要扯断。
“停止,停止,这里卡住了。”我一再一再地大吼,可是尽管众人只离我二十五到三十呎,这个松垮皱折在一起的风帆,它在狂风中剧烈飘动产生雷霆般的怒吼声,却淹盖了我声嘶力竭地呼喊。
这时船左右危险地摇动着,桅杆大弧度地摇摆,几乎要碰到一边的大浪。然后我如火箭般在空中飘过,快要掉进另一边的海浪里。我很清楚,如果它摇得弧度再大一点,我一定会从这高处掉落,沉溺海中。唯一的生机是从这鞍座跳到绑
在船边和瞭望台间的带子上。如果我已经在桅杆顶端,就可以直接从桅杆爬上带子。但因我只在三分之二的高处,带子离桅杆有数呎远,而我的手臂因刚刚猛力的拉扣环还颤抖着、没了力气。我也清楚当船倾斜时,若我往下跳,若有可能会错过带子而跳入冰冷的大海中,结束我的一生。
“哦,神啊!求你救我,”我哭着。“不要让我死。”快速地瞄了底下一眼,我纵身一跃,感谢神,我的时间点刚刚好,双手抓紧带子,双脚穿过而勾住,为宝贵的生命悬挂在高处。休息几分钟后,我爬了下来。
这时候船长已查出问题的症结,把帆给降了下来,我在一旁看着,手和脚还颤抖个不停。
“你还想再试一次吗?”船长问。
“绝不!”我说。“我要回舱房去了。”小心跨过走廊四处散落的残物,我走回自己的舱房,可以听见邻近船舱里有男生们呻吟呕吐的声音。进到房间,刺鼻的柴油味和呕吐味令人作呕。我根本没察觉暴风雨已把我的房间弄得如同废墟。倒卧在床位上,双手握着床栏。“真幸运我还活着!”我想。我好想知道那一夜神接到了多少的祷告和誓言,我也想知道当这场暴风雨过去之后,那些祷告的人有多少会因此真正改变他们的生命。
不知怎么地,我们脱离了险境。当我们再度航行于平静的海面上时,生命又回到往常,每个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所有的祷告和誓言全遗忘了。那次我学到神并不用恐惧来管教人,那是因为当危险害怕解除时,人们经常就会遗忘,而回复他们的老习性。
因为我比较晚入学,值更的职务已安排好,而我的名字也不在值哨的名单上。虽然还有其它工作,包括刷洗甲板、洗碗盘和我讨厌的杂务等着人去选,但最后我一概抗拒,不参加所有的活动、教室上课,或指派给我的勤务。我只坐在我的舱房里冥想。过没多久,船长用力敲着我的房门。
“门是开着的。”我说。
他冲了进来,开始大吼大叫。“你这是什么行为?贝契勒,你不上课、为做分派的工作、不做任何你应该做的事,你不知道你需要跟别人一样守规炬吗?”
“为什么?”我大声争辩,“我厌恶这个地方,我又没要求来这里,而且我也不作任何人的奴隶。”他的生气言词根本威吓不了我,我得过摔跤冠军,还经常打架,从没输过一场。
当他发觉威吓起不了作用,就改变策略,“好,贝契勒,如果你不工作,那就别吃饭。”他大声威胁,转个脚后跟跑了出去。我疑惑下一步该怎么办,后来我怂恿室友偷偷拿食物给我,我则持续抵抗命令。
其它学生间的士气也开始瓦解。“为什么我需要值哨而贝契勒却不用?”“为什么我需要刷甲板,贝契勒却不必?”船长无言以对,他束手无策又来敲门。
“贝契勒,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改变你的行为?你破坏了学生们的士气,他们不服从命令就像鼠疫一般地传染开来。”他恳求地眼神看着我。
“我不晓得,你说个条件吧!”我耸耸肩。
“这样吧,如果你好好上课,合作几个星期,我会通知你父亲,说你表现良好,可以回家过圣诞节。”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就这么办。”我同意。
他很清楚一旦我下了船就不会再回来,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可是都没点破。我搭飞机回去过圣诞节时,一上飞机马上点了一瓶啤酒和一包香烟。其它学生惊吓地看着我,我对他们说:“你们不会再见到我了。”他们真的没再见到我。
父亲见到我良好行为的假报告时非常高兴,我就是没办法扫他的兴,告诉他真相。我参与欢乐的节日尝试忘掉学校,可是当返校日期到来时,我又得上路了。